夜里,几番缱绻,缓过气来,傅秋芳兀自撑腮凝思,兀自不肯睡去。李惟俭知其心思,笑着抚弄其身,问道:“怎么还不睡?”

  傅秋芳笑道:“妾身一时间睡不着呢。”

 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个儿先前被那一番话激得心潮澎湃,只转而蹙眉道:“说来宝姑娘也是可怜见的,摊上这般母亲与兄长。”

  李惟俭道:“你还说宝姑娘?你兄长这月又来信笺了吧?”

  傅秋芳先是苦恼不已,跟着悠悠道:“兄长还不死心,一心念着做官儿。”

  “那你是如何想的?”

  傅秋芳白了其一眼,道:“我还能如何?顺着兄长,只怕给老爷惹来麻烦。如今不过是拿话哄了他,免得他没了心气儿再想不开。”

  有些话傅秋芳没说,兄长那边厢好答对,不过是虚言应付罢了。倒是她那嫂子,也不知何处扫听到傅秋芳攀上了高枝儿,这几日寻上门来,虚情假意抹了眼泪,只道为其兄长傅试一直守着。

  傅秋芳又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,哪里肯信这般言辞?打发了一番,不想转头儿又寻了过来。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、更新最快。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:https://cdn.y13398281206.com/apk/aidufree.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

  想起方才薛姨妈的窘态,傅秋芳暗自警醒,她那嫂子本就是个拎不清的,不拘她如何作想,总要快刀斩乱麻将此人打发了才是。

  拿定心思,回过神来,就见李惟俭已然睡将过去。傅秋芳便小心提了锦被覆住其胸腹,又贴在其臂膀上,心下只觉无比安稳,不片刻就睡了过去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转过天来,莺儿穿过凸碧山庄,自大主山下来,随即进得蘅芜苑里。

  宝钗闲坐床前,正撑腮凝思。莺儿将小丫鬟打发了出去,凑过来道:“姑娘——”

  宝钗回过神来,看向莺儿道:“如何?”

  莺儿道:“收了,两位嬷嬷没口子的谢姑娘呢。”顿了顿,莺儿纳罕道:“好端端的,姑娘送她们物件儿做什么?”

  宝钗没应声,起身落座梳妆台前,寻了根金簪来,莺儿赶忙抢过为其插上。主仆二人也不言语,须臾便出得蘅芜苑,出了大观园,朝着东北上小院儿而去。

  同喜一早儿便在院门前观量,眼见宝钗与莺儿来了,紧忙引着其入内。

  “太太,姑娘来了。”

  宝钗闪身进得内中,薛姨妈神情枯槁,瞥了其一眼这才起身扯住宝钗的双手:“我的儿……”

  “妈妈。”事涉姑娘家清名,宝钗看了四下一眼。

  薛姨妈就道:“你们都下去吧,不用伺候了。”

  众丫鬟应声退下,薛姨妈这才道:“我的儿,李家应了。这事儿,便算是遮掩下了。就怕下头丫鬟、婆子说嘴。”

  宝姐姐面上娴静,颔首道:“下头人要说便说去,这园子里的姑娘又有哪个不被说嘴的?前头还有婆子说四姑娘不是亲生的呢。”

  宝姐姐想的分明,只消堵住李家与凤丫头的嘴,那万事都好说。至于下头人说嘴,真真假假、以讹传讹的,又有哪一句是真的?

  且贾母本就不待见她,有心促成金玉良缘的乃是姨娘王夫人,只消王夫人笃定,再是流言蜚语宝钗也不怕。

  再者,这几年薛家没少往下头抛洒银钱。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,看在那银钱的份儿上,料想流言也不会奈她何。

  因是宝钗略略放下心事,虽说如今把柄落在凤丫头手里,可总有转圜之机。至不济,来日顺着凤丫头之意就是了。

  转念宝钗又道:“妈妈可曾好生与哥哥说了?”

  “说了!怎么没说?”薛姨妈蹙眉道:“掰开来、揉碎了,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。奈何你哥哥是个拎不清的,如今还梗着脖子只道是为了你好。”

  宝钗顿时哭笑不得。好一個为了自己好,此番险些毁了自己清名,再来一遭,自己哪儿还有脸面苟活?

  薛姨妈又道:“偏生他又这般大了,总不能学着你姨娘待宝玉那般,将你哥哥关在家里。”

  宝姐姐又是一阵心累。她在金陵也见过世家纨绔,可不过是飞鹰走马、依红偎绿,人虽不上进,却也不曾闯下大祸来。

  他这哥哥倒好,总是孝顺妈妈、维护妹妹,偏偏每每好心办坏事。如今宝姐姐巴不得她那兄长也学着纨绔一般每日耍顽胡闹,好歹不会惹来祸事,这薛家的家业虽会败落,却也不会败落个一干二净。

  若侥幸后辈子弟有能奋进的,说不得薛家还会再发迹。

  如今这般,宝姐姐只觉抬眼一片黑,半点前程也瞧不见。

  想到此节,宝姐姐心下酸涩不已。她为了薛家抛却万千,连当日那心中的涟漪都强行压下,时常服用冷香丸压制心火,可到头儿来得了什么?

  什么都没有!

  早知如此,若顺了自己本心,说不得反倒比如今还好些呢。

  母女二人默然半晌,薛姨妈就道:“我昨儿回来的迟了,薛蝌这才没登门。约莫着,今儿怎也要登门了。我的儿,咱们须得想想如何应对。”

  错非薛蟠私下买那劳什子山西煤矿的股子,家中又怎会亏了一大笔银钱?二房留在此间的银钱本就不多,不过二、三万银子,再如何,挤一挤也能拿得出来。偏生因着薛蟠之故,如今怎么挤也挤不出来。

  宝钗就道:“妈妈昨儿不是拿定了心思吗?待哥哥娶了夏家女,从嫁妆里分出一笔给二房就是了。”

  眼见薛姨妈欲言又止,宝钗便起身道:“琴妹妹新来,我这做姐姐的总要去照应了。妈妈坐着,我先走了。”

  薛姨妈起身追了两步,张口欲言,却到底没说出话来。心知此番寒了宝钗的心……实则又岂是单单寒了宝钗的心?想起昨日屈辱,薛姨妈便臊得脸面通红。而一切的一切,都是拜薛蟠所赐!

  薛姨妈自知不好再央宝钗做的更多,因是只能驻足叹息,目送宝钗领着莺儿远去。

  却说宝姐姐往贾母院儿而去,到得内中才知薛小妹被一众姑娘邀着,这会子正在大观园中游逛。宝钗便陪坐须臾,这才起身去寻。

  一路进得大观园里,遥遥便听得怡红院里满是欢声笑语。

  宝钗领着莺儿循声而去,入得怡红院里,就见一众姑娘正围着宝琴顽笑。

  翠缕道了声‘宝姑娘来了’,于是众人纷纷看过来。

  宝琴回眸,旋即便是一笑:“姐姐来了。”

  宝钗笑着颔首,仔细观量,便见宝琴穿了身白绸桃红镶边交领中衣,外罩米黄撒花披肩,下身是一条油绿百褶裙。这也就罢了,偏生头上还插了金嵌宝四季花钿儿。

  那花钿儿上五红四绿九枚指甲大的宝石分外惹眼,宝钗禁不住纳罕道:“哪儿来的花钿儿?”

  宝琴就笑道:“一早儿老太太见我花钿儿折了,就寻了一件儿给我。”

  湘云就故作吃味道:“这花钿儿我知道,可是姑祖母压箱底儿的宝贝,这般疼林妹妹也不见给了她,偏给了伱,可见老太太是真疼你。”

  黛玉乜斜一眼,笑道:“我可不敢与琴妹妹比……只怕啊,就只能比得过云丫头了。”

  湘云顿时哼哼一声。

  宝钗就笑道:“各人有各人的缘法,我也想不到她这会子来了,既来了,又有老太太这么疼她。”

  湘云又与宝琴道:“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,就在园里来,这两处,只管玩笑吃喝。到了太太屋里,若太太在屋里,只管和太太说笑,多坐一回无妨;若太太不在屋里,你别进去,那屋里人多心坏,都是要害咱们的。”

  众人一并笑将起来,宝钗也笑道:“说你没心,却又有心;虽然有心,到底嘴太直了。我们这琴儿就有些像你。说来,可曾序过庚齿了?”

  湘云顿时明媚笑道道:“序过了,琴妹妹是腊月的,比我小了半月,只比四丫头大。”

  正说着,只见琥珀走来,笑道:“老太太说了,叫姑娘们别管紧了琴姑娘。她还小呢,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。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,别多心。”

  一应人等都应了,宝钗心下虽明知贾母心思,这会子也不免吃味,便笑着轻推宝琴,道:“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福气!你倒去罢,仔细我们委曲着你。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。”

  湘云因笑道:“宝姐姐,你这话虽是玩话,却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。”说着咯咯咯笑着看向黛玉。

  黛玉也笑,扯了宝琴搂在怀里,意有所指道:“我见了这个妹妹就好似亲妹妹一般,可比某个丫头强百倍。”又看向宝琴道:“妹妹不妨搬来我的潇湘馆可好?”

  琥珀就道:“不好不好,老太太还稀罕着呢,可舍不得放了琴姑娘去园子里。”

  众人又是一通笑,探春便过来道:“方才一打岔,倒是让琴妹妹缓了好一会子。”

  宝钗笑问:“这是怎么话儿说?”

  迎春就道:“还能如何?几个丫头各自出了闺词留韵,为难琴妹妹呢。”

  宝琴展颜明媚道:“这有何难?缓了一缓,我如今倒是有主意了。”

  当下丫鬟送来笔墨,众人散落围观,便见薛小妹洒然落座,提笔落墨。

  宝钗凑近观量,却是以卷帘待燕、对镜簪花、翦灯听雨、倚阑垂钓四题,各留韵留、奁、焦、光,做下四首闺阁词阙来。

  宝钗自问,这般刁钻的题目,只怕她也好抛费好一会子光景方能应对了。

  却见薛宝琴提笔书就,半点也不曾停歇,因是写下四张纸笺来。

  湘云最爱闹腾,待其写过,便抽在手中诵读。

  须臾,一阙写过,名为卷帘待燕,湘云便诵道:“东风影里罢梳头,窗外呢喃听不休。藻井待棲双玉剪,筠帘初上小银钩。疑将软语商量定,似有柔情宛转留。衔得新泥重补葺,余香犹记旧妆楼。”

  诵罢,众女纷纷颔首称赞。

  待须臾,又一阙诵读开来:“初晴小雨柳纤纤,晓起临妆暖气添。欲效远山眉淡扫,喜簪嫩蕊手轻拈。鸦鬟翠腻云三绕,鸾镜光涵月一奁。甲煎浓薰频顾影,为留香久自垂帘。”

  黛玉听罢,真心赞道:“这个妹妹好才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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